80后诗人隐居终南山:最大收获是生命维度被拉长
编辑: 关春英 | 时间: 2016-04-05 16:31:39 | 来源: 长江日报 |
4000元租下终南山小院20年使用权,画家、诗人冬子开始隐居生活。他的“山中生活”公布后,迅速刷爆朋友圈,他的首部散文集《借山而居》于近日出版,冬子用70多篇山上写的文字,讲述终南山上的诗意栖居。
近日,冬子接受长江日报记者采访,他对隐居这事儿颇为得意:“这世上有一种成功,就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花一万元有了个家
冬子原名张二冬,今年29岁,学美术出身。他说,选择隐居终南山的原因很多,足够写一篇长文,“只是更多的是对西安的某种情结,或者是对民族文化根基的某种依赖吧”。
早在2010年,冬子就找到终南山上一个农家小院,和房东谈好价,以20年4000元的价格,长租在此。“因为我没有8000块钱,所以只好租20年”。
真正住进去是2013年年底。入住时,冬子把一块一块石头搬进院子,在院门正对堂屋的位置,码出一条宽度适当、构成合理的路,再往石缝里填上细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坐在台阶上,抽支烟,等一场雨。
接下来是刷墙,“平整会显得刻意”,冬子把屋里简单地刷白,留下颗粒和斑驳,他认为很质朴、极富美感。至于地面,冬子就用水泥糊了一层。
收拾得差不多时,冬子搬进家当,其实也很简单:画案、绘画工具、艺术品。从山里捡一些有造型、线条漂亮的木头,就可以用来做笔架或台灯架。
于是,山中的生活开始了。“我喜欢早上起来,看一会儿从窗户钻进来的光。”“我经常弄不清星期几。”
一天,一位北京来的朋友问冬子:为什么要住这里呢?冬子说,你看看这天,碧空如洗,那是它本来的面貌。
这次“定居”,租金连同家当、收拾屋子的钱,也不过花了一万多元。“事实证明,有个家,有个院子,还有一个桃花源,并没有那么难。”对于“隐居”一词,冬子并不承认,“我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
晒山中生活唤醒对闲适生活的饥渴
2015年初的一天,冬子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了篇隐居小结“借山而居”,无心插柳,却让朋友发来信息说,朋友圈被那条贴子刷屏了。
很快,冬子发现自己的公众号从55个人,一天升到1246个人,“借山而居”,微信转发上百万次,引发千万网友热议狂潮,数百家媒体报道,上亿次浏览阅读,,甚至引发隐居终南山热潮。
“于是你发现,这个时代对于闲适淡泊的日子,是有多么饥渴。”冬子分析网络热传原因,其实还有“饥饿感”。“人本身是从草木、泥土里长出来的,钢筋水泥的环境呆久了,自然会对有花有草的田园环境感到怀念。”
对于网友海量的留言,冬子喜欢看,他说这种体验如同躲在人群后面审视众生相,特别有趣。“这是多么难得的体验,它简直就是一个当代艺术品。”
有很多网友问冬子:终南山还有没有4000元的院子租?冬子回答:“秦岭任意一个地方,往深山里步行3个小时以上都有这样的院子。”“而我的院子,今年夏天3个月里都没有水,得到一公里以外挑水。”有人留言:“若亦有隐世之心,然而茫茫终南,不知还有屋舍否?”冬子回复:“若有隐之心,处处皆终南。”
“半夜里突然有动静你怕吗?”
“住山是有门槛的。”对于那些想马上效仿他的人,冬子善意提醒,住山生活并不都是那么惬意,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可尝试。最大的问题就是“鬼怪虫蛇”或“空寂”,“半夜里突然有动静,你真以为那是风吹草动吗?那么是什么,和怕不怕,是哲学问题了。”
对于想学他的人,冬子翻出一堆难题:“想象过山里面停电吗?然后剩下的才是寒冷、酷暑、幻想、深夜、闪电、阴雨天、背粮食、没菜吃、下山、上山、伐木、挑水、陌生人敲门、漆黑一片……每一个你都能打败,就可以进山。”
冬子坦言,山中的孤独会让他胡思乱想:亡灵应该就像流浪汉,白天躲在书柜后,或者床底下的黑暗里,晚上来回走动。有时候,有不该动的东西却突然动了……
克服这种恐惧,冬子学会“选择性相信”,如果做噩梦,他会告诉自己是最近身体太虚,或窗户忘了关,平躺一会儿就行了。“应付怪力乱神,我的方法是:用无神论的论点来说自己的迷信”。
除了孤独,山居生活的困扰还有“冷”。冬子说,2011年他在山上过年,没电暖器,连窗户都没封,“跟零下10℃睡在外面差不多。待了两天,基本上脚和手都是疼的,像锤子砸了一下那样疼。”怎么忍受下来的?冬子说:“苦的存在是为了让甜成为甜。”
以上图片为《借山而居》书中配图
【访谈】
因为热爱生活所以“隐”于山中
一天做好三件事足够了
读+:山上的一天,你一般是怎样度过的?
冬子:其实宅男的一天挺满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生活琐碎,被养懒了,我发现我一天要做的事不能超过三件,超过三件,就一件都做不成。比如今天要洗衣服、扫地、给菜浇水,好,三件事够了。再多一件,我就会手忙脚乱。剩下的时间就是晒太阳、发呆、听音乐、写字、喝茶、做饭、喂狗、喂鸡、喂鹅、收鸡蛋、晒被子等等。
读+:山里除了美,还有苦吧?
冬子:春有百花,还有泥巴。秋有月,还有漫长的阴雨季。夏有凉风,还有虫。冬有雪,还有寒冰。但我不写泥巴路滑,不写雨季漫长,不写虫咬,不写冷。不值得写。
读+:山上的冬天怎么过?会不会特别冷?
冬子:挺冷的,不过还好,我农村长大的。西安雾霾也挺严重的,不过那是人间。山里的雾是有草香的,会奔走。城里的霾,有一股酸腐味。
读+:孤独时怎么办?你是怎样坚持这么久的?
冬子:那正是最让我有存在感的瞬间。你没有试过吗?
“坚持”……这个词用的,像是很吃力、很被动的样子。我没隐居,只是找个环境不错的地儿过懒洋洋的日子。
读+:至少没人跟你说话吧,不会有失语的困扰?
冬子:说话指的是思想,通过声带——“发出声音”,是思想的具象呈现。当我们没有说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说话,就像你此刻看着这些字,没有声音,但在你脑子里却是在对话,是不是?所以我每天都说很多话,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当然,我偶尔会和动物讲几句。
不舍生活品质就无法“隐于野”
读+:很多网友关心,一个人住山里,你父母是什么态度?
冬子:有一次我在网上晒了张照片,劳动后的双手磨了水泡,我妈妈看到后打电话给我,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安抚了好久她才平复。
我爸爸来山上看过我,气喘吁吁爬上来后,往画案前一坐,就开始抹眼泪,说怎么也没想到你过得这么穷、这么苦,受这么多罪。我对爸爸说:“我应该是最富有的人了吧。”爸爸瞥我一眼说,咱村里最穷的都比你这好,连个路都没有,你看你住这破地方!
读+:那你是怎么回答老爸的?
冬子:我只能撇开表面不谈,说我过得如何得意、逍遥自在。每天都是星期天,每天都睡到自然醒,有吃有喝,这不是很好吗?
报喜别报忧,这是对父母最好的爱了。所以我们都知道,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藏起来,骗他们放心。给他们荣耀和放心,就是最大的孝顺。
读+:你觉得你的隐居生活经历,对别人有什么正面示范作用吗?
冬子:我觉得我可以唤醒一部分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读+:“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冬子:我觉得这句话是不成立的。繁杂而琐碎的环境是针,只要扎你,疼痛神经就会有反应。之所以这句话盛行,是因为一个观念流行都是源于他有很厚的群众基础的,因为能做到隐于野的人是极少的,而内心喜欢隐逸的人却很多。
读+:你觉得你这是一种隐士精神吗?
冬子:隐,是哲学层面的,不进而退,以退为进。
读+:既然有“隐”之心,为何还保持着和外界的联系?比如出书、弄公众号、回复网友。
冬子:因为我热爱生活。
最大的收获是时间,生命被拉长
读+:对于当下的生活你满意吗?就准备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不寻找更好的方式?
冬子:频繁的幸福感。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吗?
读+:过着这样的生活,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冬子:时间,春华秋实,每一天都是实实在在的,生命的维度因此被拉长。
读+:怎样的生活是对得起自己的生活?
冬子:没有标准。就像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生活的想象。山水田园有些人就不喜欢,有人就喜欢三室一厅,门口就是游乐场。我爸就很讨厌农村,他的理想生活是住在城里,离地铁口很近,但我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读+:你怎样看待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冬子:五百年前,他生长的地方,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自由和爱,是生活的全部。五百年后,他回到这里,却成了一只奇珍异兽。
读+:你计划在山上住多久?
冬子:没有山,只有家。
读+:如果有一天你下山了,会是什么原因?
冬子:爱。
写书是为了整理思考的碎片
读+:居住山中两年后,你推出了《借山而居》这本书,动机是什么?
冬子:大概就是些生活里一些碎片思考的痕迹。
我觉得我写东西大多数是自我的梳理。生活中很多话题一闪而过,值得反复咀嚼的我都会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写作的意义对我来说在于强化加固那些认知,让世界在你眼里呈现得更清晰,你驾驭起来也更自如。
读+:之前有想过自己会因居于山中而出名吗?
冬子:“想象”过出名,但没“想出名”过,想象和想,是不一样的。比如我还“想象”过飞。其实哪有出名。
每个人眼前都放着一块闪闪发亮的钻石,越想要的人,越是如何够都够不着。手伸越长,钻石离他就越远。而恰好,对钻石看很淡的,只是当块石头一样对待的那个人,钻石却悄然落到他的手心里。但落到他手里时,钻石已经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了。
读+:在你的新书里有很多诗、随笔,写这些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创作状态?
冬子:写作就是说话,我们去给人描述一件事,哪个词精确能表达,那个词就会在大脑里跳出来,词语是无意识的。
读+:“借山而居”刷爆了朋友圈,如何看待这种流行?
冬子:没有人可以制造一个横空出世的流行。每一个新的潮流都是偶然的,就像谁也不知道被刷屏的点开全文之后是“主要看气质”。就像谁也无法预知最炫民族风之后是小苹果。
但二手的流行,可以复制。
【书摘】
终南山的雪
我是喜欢下雪天的。董遇说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雪天和晚上都是读书最好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冷,人才懒得去想那么多事儿,只有这个时候,缩在屋子里读书,便成了唯一的事。于是,对于读书写字来说,冬天最出成绩。
夏日阴雨天,也不错的,可以坐在门口看房檐的水滴答滴答掉在地上,专注几个小时。开春后种几棵芭蕉,那就更好了。不过董遇只说“阴雨者时之余也”,但没说,连续的阴雨天很坑爹……去年九月西安连续下了一个月雨,整个九月我大门都没开过,都快长绿毛了。直到弹尽粮绝,才不得不拄着拐棍披荆斩棘地下山背了些米面。不过至那次之后,就长了心,托高非在当当网买了本《野菜轻图典》。
2011年我在终南山上过年,那个时候条件都不像现在方便,没电暖器,也没封窗户。跟零下十摄氏度睡在外面差不多。切菜的时候,青椒和蒜苗什么的,就是一冰疙瘩。刀法再好也没用,得拿刀背砸碎才能丢锅里。我俩平常爱喝茶聊天,那天给冻美了,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肚子里的热气要攒着。茶也不喝了,喝了茶半夜又得起床放水,想想要离开被窝就难过。待了两天,基本上脚和手都是疼的,对,像锤子砸了一下般疼。
我当时想,哦,这就是冷啊,原来真的挺冷的。真的冷比想象的冷要冷得多,想象力永远达不到那种冷。
我一直觉得任何一种经验都是值得感恩的,即便是绝望的时候。比如寒风噬骨、大汗淋漓、万众瞩目、寄人篱下等各种好的或者不好的体验。我在它里面时,都会有意去客观地感受它新鲜的那部分。当然我说的那种体验的多样性并不是指没事给自己制造一个极端环境让自己忍受,而是不得已处在一个极端环境下依然能找到希望的出口。所以物质是不拒绝的,有电磁炉当然不会烧柴。只是说没有也很满足、很嘚瑟。
冬子,原名张二冬,画家,诗人。1987年生,2009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现居西安。2014年,花4000元租下一处终南山的老宅,使用期20年,又花了几千元将老宅改造成民居,一万元实现“诗意栖居”。著有《借山而居》。记者宋磊 通讯员贾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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