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抗战巨著《四世同堂》里的重庆情缘

老舍

 

“祁老太爷什么也不怕,只怕庆不了八十大寿。”

 

70年前,自称“文艺界尽责的小卒”的老舍,在北碚蔡锷路24号写下了《四世同堂》的第一句话。

 

或许人们对《四世同堂》这部抗战巨著并不陌生,但有多少人知晓,老舍一生留下了小说、戏剧、散文、杂文和旧体诗等丰厚的著作,其中有近200万字的作品是在重庆写就。

 

今年,是老舍诞辰115周年,也是《四世同堂》发表70周年。

 

时光荏苒,却没有冲淡《四世同堂》作为经典的魅力,反而让它更加熠熠生辉——

 

7月24、25日,北京曲剧团要携《四世同堂》在其诞生地——北碚连演两场。

 

7月26日至7月31日,北京曲剧团将把改编自老舍小说的《正红旗下》、《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搬上国泰艺术中心的舞台。

 

不仅是在重庆,在北京等全国多个城市,为纪念老舍诞辰115周年的相关演出和活动,从年初便已拉开了大幕。

 

一切为了抗战

 

“我只有一支笔。这支笔是我的本钱,也是我的抗敌的武器”

 

1944年夏,北碚,绿树婆娑,蝉鸣阵阵。

 

蔡锷路24号(今北碚天生新村63号,即如今的四世同堂纪念馆)的一座小院里,卧室桌前伏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天气暑热,他的后背早已汗湿。

 

“头昏与疟疾时常来捣乱。”多年后,老舍这样回忆在北碚写《四世同堂》的状况。抗战期间,本不宽裕的文人生活愈加清苦,老舍时常要典当衣物维持生活。夏天骄阳似火,到了夜晚,屋子的墙上仍烫得“可以烤面包”。饥饿与睡眠不足导致了头昏,而四处飞舞的蚊子又带来了疟疾。

 

除了那些头昏得实在起不来床的日子外,老舍总是坚持写作。他一边写,一边想着因日寇侵犯广西、贵州而四处逃难的文友们。忧虑和关切,时时萦绕在他的心头。因此,1944年元月开写,原计划两年完成的《四世同堂》,到1946年离开重庆时,他只写完了前两部《惶惑》和《偷生》。直至1949年,老舍才完成了《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饥荒》。

 

这部被称为当代《红楼梦》的抗战巨著,描写了卢沟桥事变爆发、北平沦陷之际,北平小羊圈胡同四世同堂的祁家和胡同住户为代表的各个阶层、各色人等的荣辱浮沉、生死存亡,勾勒出一幅壮丽恢宏的抗战画卷。

 

支撑老舍完成这幅画卷的,不仅是作为作家的执著,更有作为中国人不屈的抗敌意志。他在《八方风雨》中写道,“我只有一支笔。这支笔是我的本钱,也是我的抗敌的武器。”

 

1938年至1946年在渝期间,老舍始终笔耕不辍,将一介书生对侵略的愤懑、对家国的担忧和对百姓的同情都抒发在纸上,留下了长篇小说《火葬》、《四世同堂》第一、二部;短篇小说《一筒炮台烟》、《贫血集》;话剧《桃李春风》、《王老虎》、《张自忠》以及散文、杂文、诗歌、曲艺等数百篇200多万字的作品。

 

“抗战时期,全国文艺界达成一切为了抗战的共识,这让老舍的文学创作走上了新的高峰。”西南大学文学院院长王本朝谈起抗战期间的老舍,语气中饱含激动与敬佩。

 

他说,“抗战第一,国家至上”,是老舍抗战时期总的人生态度,也是理解他这一时期的生活和创作的总钥匙。“当时,老舍虽然寓居北碚,却接连创作了一部部大众喜爱的文艺作品,借此为抗战奔走呼号。”

 

多次被改编

保持着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我自己非常喜欢这部小说,因为它是我从事写作以来最长的,可能也是最好的一本书”

 

“老舍作品里最好看的,就是京味儿。听起来地道,看起来也安逸。”

 

家住渝中区的江同今年62岁,听说曲剧《四世同堂》要到国泰艺术中心演出后,他按捺不住兴奋,赶紧向朋友们做起宣传来。

 

从诞生至今,《四世同堂》多次被改编,保持着经久不衰、深受人们喜爱的艺术魅力——

 

“为雪国耻身先去,重整河山待后生。”1985年,抗战胜利40周年之际,作为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的主题曲,一首荡气回肠的京韵大鼓《重整河山待后生》从家家户户的荧屏中飘出。改编自同名小说的这部电视连续剧,让观众既能看到中华民族面临外敌入侵的英勇不屈,也能发现人性中软弱甚至丑恶的阴暗面。

 

有网友这样评价1985年版的《四世同堂》:“这部剧和现在的某些‘抗日神剧’截然不同,非常真实地反映了抗战时期的北平,没有妖魔化、神化任何人。”

 

2009年,《四世同堂》再次被搬上荧屏,由黄磊、蒋勤勤等演员主演。一年后,著名话剧导演田沁鑫联合中国国家话剧院,将话剧《四世同堂》推向全国。

 

一部百万字巨著,浓缩成一台话剧,该如何保留原味和精髓呢?为此,田沁鑫别出心裁,在舞台上左、中、右各设计了一座小院,屋里屋外的场景全靠演员自己推动院墙来变换。随着演员移步换景,以祁家、钱家和冠家为代表的小羊圈胡同的抗战众生相,便直观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有媒体如此点评话剧《四世同堂》:“田沁鑫导演的《四世同堂》适时适度地开掘出了老舍原著中的当代意义,让原著中人物跨越时空,让他们贪婪自私像一面镜子映射着今日之人,也让他们的隐忍坚持鼓舞了很多人。”

 

除了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和话剧以外,2001年,北京曲剧团还将《四世同堂》改编成同名曲剧,此次来渝献演的曲剧《四世同堂》,便是该剧的第三版创作。

 

70年来,《四世同堂》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和被翻译成英、法、日等多种文字加以展示,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老舍对这部文学作品的评价:“我自己非常喜欢这部小说,因为它是我从事写作以来最长的,可能也是最好的一本书。”

 

 

重庆,与抗战密不可分

 

“豪侠义士们便是历史节奏中的大锣大鼓。他们的响声也许在当时没有任何效果,可是每到民族危亡的时机,那些巨响就又在民族的心中鸣颤。那是天地间永久不灭的声音。”

 

或许是《四世同堂》创作于重庆,或许是《四世同堂》见证了抗战悲欢,说到它时,人们自然会联想到重庆抗战文化。

 

在百度中输入“重庆抗战文化”,让人眼前一亮——与此有关的名家数不胜数,且都是中国现代文学史、艺术史上的重量级人物。

 

仅戏剧一类,抗战时期就有郭沫若、阳翰笙、田汉、夏衍、洪深、老舍、曹禺等名家汇聚重庆,戏剧社团有怒吼剧社、上海影人剧团、怒潮剧社、孩子剧团等。1938年和1940年,全国剧协在重庆两次举办戏剧节,宣传抗战,盛况一时无二。其他艺术门类的繁荣,由此可见一斑。

 

“抗战时期的文化大迁徙,提升了重庆这座城市的文化品位,也塑造了重庆作为战时首都的城市形象。”西南大学教授熊辉认为,正是抗战时期的艺术热潮,让“重庆”从一个地理名词,变成了一座气息鲜活的大后方城市,也让这片土地上产出的文艺作品,具备了全国一流的质量。

 

“豪侠义士们便是历史节奏中的大锣大鼓。他们的响声也许在当时没有任何效果,可是每到民族危亡的时机,那些巨响就又在民族的心中鸣颤。那是天地间永久不灭的声音。”走进四世同堂纪念馆,其中的经典名句似乎仍在耳畔回响。熊辉说,研究重庆抗战文化,像四世同堂纪念馆这样的史料档案、名人旧居是宝贵的一手资料。至今,仍有不少相关的研究者来到重庆,寻找那段历史留下的痕迹。

 

这座城,早已和抗战紧紧相连,密不可分。城市的记忆,也融入了市民们的生活,甚至成为了一种无价无形的哺养。

 

“抗战期间,全国文化名家留给重庆的是一座‘金矿’!”本土抗战文学作家樊家勤认为,抗战期间诞生的众多脍炙人口的文艺名作,饱含着创作者们不畏艰苦、不计代价的爱国激情。“本土作家应该细细挖掘这段历史,这里面有数不清的创作素材,也有值得我们传承和学习的高贵精神。”

 

然而,时光之河浩荡奔腾,又该如何继承和保留这份纯粹的激情与高贵的精神?

 

“要让历史文化,变成可触摸、可感知的文化符号。”王本朝建议,一方面要对抗战历史加强宣传,让市民了解完整的战时重庆;另一方面,对于作家故居等文化遗产,应加强保护,让历史有个“落脚处”。此外,还可以选取抗战文学作品中的名句、佳句,在相关的历史地点进行展示,打造文化景观。

 

烈日当空,但青砖灰瓦的四世同堂纪念馆依然古朴素雅。老舍铜像屹立于树阴之下,只见先生戴眼镜,着长袍,端坐在藤椅上静静思考,似乎是在回忆那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又似乎是在思考这瞬息万变的当下。

 

铜像背后,绿树婆娑,一如70年前……

 

声音

 

《四世同堂》是老舍生前自认最好最满意的作品,三部曲组成的壮阔史诗犹如《红楼梦》一般有着丰富的内涵,战争时的众生面貌、沦亡中的北平古都,一一在这部作品里鲜活地重现。

 

——《老舍与四世同堂》

 

《四世同堂》叙写了我们民族深重的灾难,小说处处流露出国家残破的刻骨之痛。在作品中,作者对苦难年代中的社会动向的表现是真实的,集中审视了中国的家族文化,对其消极性因素进行了理性的审视与批判。

 

——西南大学教授 熊辉

 

话剧《四世同堂》能把父亲的这部作品如此全面地呈现出来,尤其是把中国传统戏剧的写意手法非常巧妙地运用到剧中,效果非常好。

 

——老舍长女、老舍纪念馆馆长舒济

 

老舍的《四世同堂》不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中国出版的最好小说之一,也是在美国同一时期所出版的最优秀的小说之一。

 

——美国《星期六文学评论》(记者 强雯 整理)

 

老舍其人其作

 

舒庆春(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字舍予,笔名老舍,现代著名小说家、戏剧家。著有《四世同堂》、《骆驼祥子》等多部小说、散文、剧本等文学作品。

 

老舍的文学语言通俗简易,朴实无华,幽默诙谐,具有较强的北京韵味。以下是这位人民艺术家在各个时期留下的文学经典——

 

1923年,短篇小说《小铃儿》发表于《南开季刊》。

1928年,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和《赵子曰》由商务印书馆初版印行。

1931年,长篇小说《二马》由商务印书馆初版印行。

1939年,长篇小说《骆驼样子》由人间书屋出版。

1940年,话剧《残雾》剧本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1944年,短篇小说集《贫血集》由重庆文聿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火葬》由晨光出版社出版。

1944年11月,长篇小说《四世同堂》第一部《惶惑》在《扫荡报》开始连载,至1945年9月2日续载完。

1946年11月,长篇小说《四世同堂》第一、二部《惶惑》《偷生》由晨光出版社出版。

1949年1-9月旅美期间,创作完成了《四世同堂》第三部《饥荒》,并协助两位美国朋友将《四世同堂》和《鼓书艺人》译为英文(《四世同堂》的英译本为缩写本)。

1958年,话剧《茶馆》剧本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1979年,未完成的遗作——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首次发表于《人民文学》杂志。